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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国的艳阳下,她穿梭在热闹的街市口,一头蓬乱的乌发,随便挽在耳后,正欠着身子与人讨价还价,为了片毛八角争得飞沫横流,她张牙舞爪的样子,像要打赢一场声势浩大的仗。
如这小镇上的普通女人一般,她很难被区别开。
表演之于颜丙燕来说,似乎是一种天命所为,出道27年,她从未刻意演绎过任何一个小人物,她以“他们”的身份,过着平凡且真实的一生。
颜丙燕曾因《万箭穿心》中“李宝莉”一角,8次被封影后,凭借炸裂般的演技,被盛赞为中国版的“梅丽尔 斯特里普”。
然而,这般具有生命力的演员,却在“红”运当头时,急踩刹车,用近乎苛刻的职业要求,将自己与巨星划上平行线,而这一份对表演的极致执着,却让她成为闻名导演圈的文艺烈女。
“演员,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。一不留神,一步登天;一不留神,又会跌入深渊;再不留神,还有可能会误入歧途,遗忘了初心”,颜丙燕如是说。
这些年来,不喜喧闹的她,像是娱乐圈的“边缘人物”,在自己的表演世界里疯魔成活,不疾不徐地等待内心的那个小孩长大。
一、“画报女神”的肆意青春
1972年,颜丙燕出生在北京,一个书香门第家庭,其族人是孔门72贤之首颜回的后代,“身处陋巷不改其乐”的祖风家治仿佛已深入骨髓,照见了她跌宕起伏的一生。
由于父母工作繁忙,不满一岁的颜丙燕,被送至山东曲阜老家,由爷爷奶奶照料,被丢进粗犷山野的女孩子,虽不似京城儿女的“飒爽”,却也习得一身“悍勇”。
6岁时,颜丙燕被父母接回北京上学,此时家中已然多了一个小妹妹,还没来得及与父母热络感情,就被安排上第二“监护人”的任务,领着小毛头到处撒欢。
上小学时,颜丙燕操着一口山东腔,成了班里同学嘲笑的“乡巴佬”,常常故意欺负她,而嘴笨的她,绝不会恶语相向,惹急了,抄起板砖直接给人拍成鼻梁骨碎裂。
为了这“女悍匪”的行径,母亲没少给她上皮条,一套又一套给她立规矩,因此母女两人的关系一直处于零度以下,拧巴了不少年。
之后,母亲给女儿报了舞蹈班,让她找补点女孩家的样子,11岁时,颜丙燕背着父母,报考北京歌舞团,谁成想,学艺不精的她,凭着一身孤胆,从3000人中脱颖而出,成功进入歌舞团。
那时,齐杆高的小姑娘,常常因为练舞,被老师粗暴地把腿顶到头上,疼得哇哇直哭,擦干鼻子之后,却还想着要跳一辈子的舞。
然而,团里一周只回家一次的规定,更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,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,漂亮女孩们都在偷摸忙着谈恋爱。
此时,颜丙燕也被小男生牵起了手,之后她竟然风风火火地通知了父母。
“谈恋爱了啊,以后回家晚什么的,甭担心了”,挂了电话,这边的疯丫头心中暗喜,那边的母亲气得跳脚。
虽然平时她总爱使些小性子,但骨子里却是个懂事的姑娘,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,只要一得空,她就去接一些伴舞,或者拍广告的活,赚个百把块就往家里寄,但对自己却十分抠唆。
90年代,条正盘顺的颜丙燕可是家喻户晓的“挂历女神”,每到新年她的挂历经常卖到脱销,风靡全城。
22岁时,一次偶然,香港导演看到她的广告照片,突然眼前一亮,当即钦定她拍摄电影《追捕野狼帮》,并邀请她去深圳试镜。
那时,颜丙燕对拍戏一无所知,只是因为片方答应报销来回飞机票,她可以顺道去深圳探望父亲,以讨巧的心理接下了这部戏。
就这样,一个舞蹈演员在剧组被夸着拍完了一部动作片,后来回忆起,到底演了什么,她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而对于这次意外出镜,她只觉得有趣极了,能张嘴说话了,可以更自由地表达身体和灵魂,而且不受年龄限制,这样的职业太迷人了。
1995年,另一部古装动作戏《甘十九妹》找到颜丙燕,希望她出演女一号,但看完剧本后,她却凭着喜欢,本能地选择了女二号“尉迟兰心”,这也是她第一次有主动挑选角色的意识。
或许是天赋使然,她将一个天真烂漫却命运悲惨的女孩,演绎的深入人心,至今令观众印象深刻,《甘十九妹》因此成为90年代内地武侠剧的经典之作。
此后,颜丙燕身体里那种与表演的莫名联系,仿佛被唤醒一般,那是一种熟悉又久违的感受,她正在依着命运的指引,走上一条人迹罕至的路。
二、激流勇退的8年光阴
对于非专业的颜丙燕来说,演戏这件事,似乎除了努力之外,更多的是因为天赋,她身上有着一种天生的“敏感”和“共情”。
颜丙燕的化妆师曾经说过,只要妆发、服装一上身,她就已然活在角色中,那种神采是清晰可见,并闪闪发光的,因此,颜丙燕格外保护这份“敏感”,也格外尊重老天爷赏的这碗饭。
1997年,电视剧《红十字方队》邀请颜丙燕出演女兵“肖虹”,一个军人世家出生的将门虎女,在经历一系列挫折磨砺之后,逐渐走向成熟的一生。
而这部剧一经播出,立马掀起了全国收视热潮,成为内地第一部青春偶像剧,当年不少人因此燃起了军人梦,次年高考,军医大学的报考人数创下历史之最。
颜丙燕也凭借这部剧,获得中国电视金鹰奖的最佳女配角奖,她的演技第一次得到业内的盛赞,这对她是极大的鼓舞,但也让她自愧不如,甚至想过把奖退回去或者重演一遍。
为了对得起观众的厚爱,她做出艰难的抉择,离开了北京歌舞团,走上了表演之路。
1998年,就在颜丙燕准备全面开展事业时,却接到母亲的病危通知书,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她百感交集,等待在手术室的门口,她神情木讷,内心五味杂陈。
这条通往生命尽头的大门外,是她陌生了多年的血肉至亲,此刻,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,在抢救的7个小时里,她紧张到每个毛孔都战栗起来,她愿意用一切换母亲的健康。
幸运的是,母亲被抢救回来了,然而这种绝症最多只能活3年,为了照顾母亲,颜丙燕放下一切工作,然而因为高昂的医疗费,只要不出北京城,她什么戏都接,且从来不挑角色。
那段时间,颜丙燕整日都扑在钱上,要不就是在找钱的路上,甚至跟自己的老板兼好友李姝借了几十万给自己的母亲治病。
而最让母亲放心不下的还是女儿,如果能够看到她找到一个真心爱人,那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。
为了让母亲宽心,颜丙燕开始疯狂恋爱,甚至有些心理变态,然而越是目的性强,就越是找不到,几乎每一任男友都因为她的逼婚,而吓得抱头逃蹿。
在颜丙燕的细心照料下,母亲的生命竟然奇迹般延续了8年,但是她也错过了人生中从26岁到33岁的黄金时期,演艺事业就此停滞不前,也开始逐渐被观众遗忘。
然而,颜丙燕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,她淡然地说到:“如果妈妈没病,我或许名气比现在大,但未必会像今天这样心智明亮。”
离开那天,母亲第一次向回家休息的颜丙燕说了一声“再见”,最后告别时,颜丙燕一点一点给母亲擦洗身体,不善言辞的她,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念着:“妈,谢谢你”!
2005年7月18日,母亲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详离世,颜丙燕悲痛不已。
母亲的离开,对颜丙燕打击巨大,她整日整夜地不睡觉,坐在窗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,有时看着鱼缸发呆半晌,一动不动,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,只剩下一副形如枯槁的躯壳。
当生活跌入谷底时,一定是想要你仰望什么,或许是繁星满天,或许是乌云蔽日,但总归,你不会像此刻这般波澜不惊,这般透彻地看到生活的真相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楚。
三、中国最好的女演员,没有之一
“你比我们这一代都棒,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,没有之一”,看完电影《万箭穿心》,倪萍噙着泪,十分激动地说到。
对于表演,颜丙燕从来都很较真,是一种近乎极致的执拗,为了戏好,她甚至寸步不让,始终将作品放在第一位,其他一切都无关轻重,包括片酬、番位等等。
2006年,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庄宇新,带着自己的导演处女作《爱情的牙齿》,正在四处寻找女一号“钱叶红”,而为了这部电影,他与妻子不惜卖房筹措资金。
此时,颜丙燕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伤痛中,整日昏昏沉沉,为了让她活过来,朋友拽着她去面组《爱情的牙齿》,还督促她化了个精致的妆。
然而,与庄新宇的第一次见面,竟是要求她把妆给卸了,谁成想,这女演员倒也痛快,囫囵两下把脸擦得比墙面还干净,爽利的性子令导演印象深刻。
电影中,颜丙燕饰演一个从16岁到40岁的女人,从动乱年代的女老大,到医学院的天之骄子,再到平淡婚姻中的少妇,在人生的三段感情中经历的疼痛与蜕变。
然而,剧中这道深深的情感裂伤,与母亲去世后的感受何其相似,她根本不用演,她只是把自己掏出来给人看。
当年,表演学院的老师们观看完这部电影后,都表示很震惊,不敢相信这么棒的女演员,居然不是从专业院校训练出来的,而颜丙燕也凭借这部电影荣获了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。
“一般人就是听导演的,她不是,颜丙燕一定要说服自己才能演”,合作了20多年的导演陈燕民说到。
2011年,颜丙燕与张嘉译搭档,出演电视剧《借枪》,其中饰演一个丈夫是地下党的大鼓名角儿,为了这个角色,她真真的把大鼓练得,让郭德纲都称赞一个“绝”!
然而,拍戏现场,她倒是没给导演姜伟面子,毕竟人家曾是拍出过《潜伏》的知名导演,颜丙燕为了一场布景不对的戏,与姜伟争执了大半天,一旁的张嘉译愣是不敢吭声。
最后,姜伟还是妥协了,将几件古董家具给搬走,还原了那间四白落地的屋子,只有保留了几件简单的生活用品。
好友李乃文曾戏言:“经济社会,钱跟颜丙燕是老大,她对戏比谁都爷们”。
而真正让颜丙燕一战封神的戏,便是电影《万箭穿心》,当年一经上映,她一举夺得中国电影华表奖、电影百合奖等8个影后大奖。
为了将一个泼辣凶悍又坚韧柔情的武汉“女扁担”真实地呈现于荧屏之上,留着寸头的颜丙燕,自己掏了几万块钱定制了一顶逼真假发套。
那时,这部不到300万制作的小成本电影,令导演王竞对颜丙燕羞涩开口谈片酬,然而,一向爽快的颜丙燕,直接回复到:看你们预算,差不多就行,我都接受!
对于自己喜欢的电影,颜丙燕从来不谈价格多少,包括电影《爱情的牙齿》,她几乎是零片酬出演,而这样的演员在娱乐圈真是少之又少。
至今,电影《万箭穿心》仍被许多观众不断二刷、三刷,甚至影响了一批00后观看,在豆瓣仍有8.5分的高评,而颜丙燕也被大家公认为可以拿奥斯卡的中国女演员。
四、挣扎与退守
“如果我演一辈子戏只有十个人认识我,我也希望他是因为我的戏认识我,而不是我跟谁好过或者跟谁生过孩子”,从不愿炒作的颜丙燕说到。
出道27年的她,一直十分清醒地看待这份职业,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星光熠熠的大明星,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“手艺人”罢了。
为戏痴迷的她,一度可以为了演一个农村妇女,把皮肤晒成灼伤,可以为了一个镜头,坚持不用替身,淋雨淋到高烧不退......
然而,她却是圈里出了名的“难搞”演员,被一言以蔽之“矫情”,其刚烈的性子让导演们有些“闻风丧胆”。
多年以来,她坚持的四条职业原则,倒是让她错过了不少机会,但是她却不以为意,她宁可观众把她忘了,也不愿他们看着一个烂戏想起她。
一、挑戏挑角色,只接自己喜欢的作品
二、不接受跨戏、轧戏
三、非同期录音的戏一概不拍
四、拍摄时间低于一个半月的电影一律不接
她一直认为声音是表演很重要的一部分,后期配音的作品会折损戏剧效果,因此没法保证同期录音的横店,她一次也没有去过。
前几年,她对这个行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:
近几年,大量资本介入影视业,导致制片方只看演员的商业价值,常常忽略作品的品质,让一批真正的演员处境尴尬。
“我不干了,如果这叫电影,那我演的叫啥?”,倔强的颜丙燕一度想要改行,而整个2019年,她几乎处于停工状态。
没有遇到好剧本,也没有喜欢的角色,她宁愿不拍戏,她甚至辞退了自己身边一个十分能干且友好的助理,她觉得自己可以过老年人生活,但不能毁掉一个正奋进的女孩子。
那段时间,也有许多综艺找她,花重金砸她上节目,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,她希望保持演员的一份神秘感,不希望那些摄像机模糊掉表演和真实的界限。
甚至,她从来不接拍广告,只因为担心会接到用心不良的厂商广告,会损害消费者的利益。
然而,这般两袖清风的颜丙燕,差点到了无钱度日的地步,乐天派的她,却笑着说到“等哪天生活不给我苦吃了,我可能还不适应,觉得生活怎么这么瞧不起我了。”
这就是颜丙燕,即使身处人生的逆境,也从来不改初衷,为了演好戏她可以拼命,为了等一部好作品,她可以对抗全世界,做一个所谓“离经叛道”的人。
五、返璞归真
如今,49岁的颜丙燕,早已过了争艳夺俏的年纪,红与不红,是是非非,与她都无关痛痒,人生更多了一份淡然与豁达。
有喜欢的戏,她就酣畅淋漓地演,有心爱的人,她就毫不遮掩地追,余下时间,她就宅在家里,养鱼、栽花、读书和看电影,尽情享受当下。
虽然,她至今没有遇到那个可以照顾她一生的男人,但她仍会不慌不忙地等待,直到那一天的到来。
不拍戏的时候,她常常会带着父亲到处旅游,或是去山东老家陪伴奶奶,给她做顿家常饭,陪她唠唠嗑,细碎的日子,简单又美好。
对于她热爱的表演,她会一如既往地爱下去,就像金鸡奖颁奖典礼上,她说的那句话:“踏实做人,踏实演戏”,颜丙燕真真用了一生去践行这8字箴言。
今年,由颜丙燕出演的现代谍战剧《对手》,亮相央视八套,这部集结了郭京飞、谭卓、宁理等实力派演员的电视剧,让人十分期待,同时也期待颜丙燕的精彩表现。